文：石芳瑜
前兩日走逛過衢州的杜澤老街、水亭門這兩個相對熱鬧的老街區，采風最後一天來到江山。
江山市位於浙閩贛三省交界處，上午我們先到二十八都，相傳唐末時，黃巢起義，為了躲避官兵追捕，由浙江南下，曾途經此地，進入福建，攻佔福州。因此，廿八都便成為歷代屯兵紮營之地、入閩的千年古道。但此刻這裡已聞不到半點煙硝味，明媚陽光灑在古鎮的石牆上，麵條工坊、二十八都郵局、咖啡店、還有幾間小商店，一派閒適地散落在這座千年小鎮中。
走逛時，我注意到某間食品店門口有婦人擺放了蜂蜜。頭一天入住衢州時，我們一群台客夜逛當地超市，有同伴買了台灣少見的俄國蜂蜜。我並沒有加入購買行列，一來是這蜂蜜實在太大罐、二來是它狀如蜜蠟，我很難想像它的味道。而此刻我眼前的蜂蜜色淺如麥芽糖，想必是此地特產的蜂蜜？一問，是我沒聽過的白楊蜜。一小瓶五十元，雖不貴，但比俄國蜂蜜價高。我正猶豫著，顏艾琳走過我身邊，對著小販說：「前面那家一瓶才三十。」我也不知她這是幫我殺價？還是真有此事？總之我放下罐子，艾琳便拉著我往前走，果真前面有一家店，什麼都不賣，只賣蜂蜜。我問老闆：一瓶多少？老闆說：三十！隔壁店家還幫腔：「這可是他們自己家的蜜，老闆大半年跟著蜜蜂跑，前不久才回來呢。」其實我早打定主意，順手拿起了一瓶白楊蜜。結果老闆說要拿新鮮的給我，帶我走進屋內，這才看見地上許多桶子，裝著不同的蜂蜜，果真是「跟著蜜蜂跑的男人」！最後我買了一淺一深的蜜，深的是紅棗蜜，我在台灣同樣沒見過。
午餐後，懷抱著蜂蜜坐上大巴，正準備進入甜蜜的夢鄉，艾琳突然喊了一聲：「快看！」車窗外是形狀奇絕的江郎山，此行的第二站。由於雲層比上午厚實，雲霧飄渺，江郎山遠望竟有如仙境。
江郎山有三峰，呈「川」字形排列，當地人又稱「三爿石」。它之所以奇，在於這三座山樹木稀少，確實有如三根光禿的石柱站立於蒼綠的丘陵之上。網路上一查，才知它屬於「丹霞地貌」。夏天時我才去了一趟河西走廊，見過張掖壯麗遼闊的七彩丹霞，怎麼這兄弟到了江南完全變了個樣，不只纖細修長，還自帶一股南方的水氣、仙氣。石頭也知道因地制宜、入境隨俗。
最後一站來到江郎山下的清漾村毛氏祖祠。既然是村，自然也更加純樸。牆上還刻著標語「要把清漾保护好、开发好、利用好。」祖祠面積不大，但解說人員抬頭挺胸無不驕傲地向我們說：「這牆上標語是習近平擔任浙江省書記時，調研清樣村所說的話。」大人物視察小地方，對村民可是大事。
小山村確實不大，村民的純樸也不只如此。
祖祠很快就逛完，走出建築物時，外面只有兩家店面和一兩個攤販。很巧兩家店都主賣蜂蜜。艾琳帶著大夥人走進其中一家，除了蜂蜜，也賣些當地特產如葛根粉。艾琳本來就擅於起鬨，一時之間，這家店變得熱鬧非凡。
我才在二十八都買了蜂蜜，此刻心滿意足，便站在店外閒晃。另一家商店空無一人，老闆娘眼巴巴地向我招手。我搖搖頭，說：「我已經買過了，不買了。」老闆娘不死心，一直說：「進來坐坐！進來坐坐吧！」熬不過再三拜託，我跨進了小店。兩家店商品相似，對手的價格自然也心知肚明。老闆娘對我說：「他們賣的蜂蜜價格，我少算妳十元。葛根粉也同樣優惠。」我其實不知道隔壁賣的價錢，但這蜂蜜分量多了先前的一倍，價格若不到兩倍，確實更便宜，且這熟悉的百花蜜裡還有大塊的蜂巢，真是讓人心動啊。老闆娘還塞過名片說：「妳吃了滿意，幫我介紹朋友就行了，我們可以郵寄的。」我又搖搖頭：「我台灣來的，怕是沒辦法幫妳介紹客人。」但還是接過她遞來的名片。
最後，我帶走了蜂蜜和葛根粉，還婉拒了老闆娘硬是要送我的葛根條，原因是我怕行李放不下。她還千謝萬謝，我真的感受到小村百姓的樸實暖意，這和在上海這些大都市消費的冷漠情境截然不同。走出店門，旺旺的周先生遠遠地向我招手，他的手上也拎著另一家店的蜂蜜。我好奇地悄聲問他：「這蜂蜜一罐多少？」果然多了十元。我遂把剛剛的經歷跟他說了一遍，強調老闆娘還跟我再三道謝，只因我幫她做了第一筆生意。周先生聽了好像也有些感動，直直地往店家走去。這時艾琳他們大包小包地準備上車了，還買了之前沒看到的地瓜乾。我望著不知道如何食用的葛根粉，決定去跟老闆娘換地瓜乾。
我還沒走近，老闆娘就對著我笑：「謝謝妳幫我開市啊，後面又來了一批新客人。」原來除了周先生，停車場又來了新的遊覽車。可惜老闆娘沒有地瓜乾，只好拎回她再三跟我保證是好東西的葛根粉。就這樣，我花不到百元人民幣買了物超所值的東西，卻被當成了天使。
回到台北後，我終於學會葛根粉的吃法，沖滾水呈半透明糊狀，加入蜂蜜、枸杞或果乾，就可以當成早餐或是午後甜點，原來也正是我常吃的日式甜點，且蜂蜜和葛根粉真是絕配。
沒幾天，我接到周先生的訊息，問我可有清漾村蜂蜜人家的名片？「怎麼了？蜂蜜有問題嗎？」我小心探問。結果他說：「沒啦，是因為家人很喜歡，我想多買一些存著。」
我翻找了一會兒，才想起我確實帶回了名片，整理行李時，還看了一眼，心想不可能大老遠跟清漾村訂蜂蜜，便將名片扔了。沒想到江山如此多嬌，我們竟為了蜂蜜折腰。
